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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要買什麽？
杜昕月知道，女售貨員之所以對她這麽熱情，是因為她借了高叔的光，上次高叔對女售貨員說，她是他的親侄女。
雖然跟姓高的接觸也好幾次了，但杜昕月對他卻並不了解。因為王生之前也暗示過她，不要打聽關於姓高的人的個人情況，所以她也從來也不問。
但從上次女售貨員與他的態度和對話上，杜昕月猜測他的工作應該與機關有關，至於具體負責什麽，她不得而知。
杜昕月跟女售貨員寒暄幾句，信步走到賣雞蛋的櫃臺前。
她問女售貨員雞蛋多少錢一斤。
“雞蛋數量有限，都是憑票賣的。”她說。
“那鴨蛋和鵝蛋呢，我怎麽沒看到這裏有賣？”杜昕月問。
“雞蛋就這麽一點，還經常斷貨，哪兒來的鴨蛋鵝蛋啊。”
“那要是食堂來買呢？總不能也憑票吧？”
女售貨員笑了，說:“食堂買當然不用票了，但是價錢也貴啊。”
杜昕月問她食堂買要多少錢一斤，她說要一塊二一斤。
“我這裏有雞蛋，一塊錢一斤你要不要？”杜昕月說。
女售貨員楞了一下，說她的雞蛋都是一塊零五分進的貨，如果杜昕月有一塊一斤的，有多少她要多少。
杜昕月對雞蛋的價格比較滿意，要知道在集市上，她一斤雞蛋也就能賣七毛九，還不一定每次都能賣完。
現在每斤比集市上多賣了兩毛一，可謂是相當劃算了。
“那鴨蛋和鵝蛋呢？你收不收？”杜昕月問。
“收，當然收，只要你有我就收！”女售貨員高興地說。
最近經常有食堂采購來問她要鴨蛋和鵝蛋，因為鴨蛋和鵝蛋可以腌鹹蛋。但都被她給回絕了，雞蛋都不夠賣的年月，鴨蛋鵝蛋根本就別想了。
現在她聽杜昕月說有鴨蛋鵝蛋要賣，真是比天上掉餡餅還高興。
“鴨蛋和鵝蛋就不另算了，都一塊五一斤，怎麽樣？”
杜昕月心裏暗自高興，鴨蛋和鵝蛋分量大，一斤都稱不下幾個，在集市上，其實和雞蛋的價格差不多的。
“就這麽定了，我回去備貨，爭取明天給你送過來。”
“行。”
杜昕月在供銷社給豆苗買了兩袋奶粉，給姥姥買了一斤長白糕和兩罐水果罐頭，又給蘭花和石頭買了一些糖果和餅幹。
最後，她還給小姨、吳巧雲和自己一人買了一件素花布衫。
這個年代，不管男女，衣服大都是清一色的軍綠和藏藍，單一的色彩讓女人的女人味兒都變淡了，杜昕月感覺很不舒服。
一件素花襯衫雖然改變不了什麽，但至少可以提醒她們，年輕和美貌一直都是屬於她們的。
從供銷社出來，杜昕月去了一趟派出所。
她本打算來看看李亞男，順便打聽一下她的情況，卻在派出所門口意外看到了荊懷文。
她又驚又喜，正要跑上去跟他打招呼，只見一輛吉普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，車門打開，從上面下來一個身著戴著紅色肩章的綠軍裝，燙著卷發的年輕女子。
她長的太好看了，比李亞男不知要好看多少倍！這是杜昕月見她第一眼的感覺。
女子笑盈盈地走向荊懷文，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立正站住，俏皮可愛的眸子一閃一閃地凝視著他。
荊懷文也一樣，他深情註視女子的眼睛讓杜昕月委屈的差點兒哭出聲。
而接下來的一幕，更是讓杜昕月到了可以號啕大哭的程度了。
只見荊懷文一個健步來到女子面前，攔腰將她輕盈地抱離地面，在女子攬著他的脖頸咯咯的笑聲中，原地旋轉了兩圈兒。
杜昕月再也看不下去了，轉身向派出所相反方向跑去。
因為頭一天杜昕月已經跟供銷社聯系好，所以第二天，只要有人將蛋送過去就行。
郭秀秀說杜昕月總請假也不好，讓她去吧，至於豆苗可以先送老太太那裏讓她帶一上午。
杜昕月原本不太放心小姨一個人，後來她聽蘭花說，她哥要給隊裏買生產資料，明天也要去鎮裏，想著郭秀秀可以跟刑建國搭個伴。
一來刑建國去鎮裏肯定要趕著隊裏的馬車去，反正她們也要雇車，雇人別人的倒不如雇刑建國的。
二來也是最重要的，就是趁機增進一下郭秀秀和刑建國的感情。
杜昕月讓蘭花給他哥捎話，讓他明天出發前來接一下郭秀秀。
第二天上午，刑建國趕著馬車過來了。
當郭秀秀得知杜昕月給她找的結伴出行的人是刑建國時，多少有些難為情。
她跟刑建國平時的接觸都是在村裏，一起出門卻從來沒有過。
貨已經裝到馬車上了，經過杜昕月一番勸慰，郭秀秀才頗有顧慮地上了車。
好在現在出發時候尚早，來地裏上工的人還都沒出發，要是過一會兒上工的人都來了，她說什麽都不會跟刑建國一起進城的。
因為村裏那些長舌婦要是看到他們兩個一起，肯定要說閑話。郭秀秀跟許多村裏年輕姑娘一樣，特別在意別人的眼光。
59苗艷翠登門
郭秀秀和邢建國出發後，杜昕月便帶上小豆苗去了姥姥家。
將豆苗在姥姥家安頓好，她還得匆匆返回山裏，上午她要上工，中途休息時她還得和吳巧雲一起回去幫著蘭花照應養殖場。
此時，上工的人已經陸續在往田裏趕，山路上散布著三三兩兩結伴前行的人群。
杜昕月竟在上工的人群中意外地看到了李亞男。
李亞男正跟招娣還有幾個女青年走在一起，招娣和幾個女青年正嘰嘰喳喳地跟李亞男說著什麽，顯然，她們對她回來都很高興。
杜昕月和吳巧雲一起在她們身後五六步遠的距離走著，她感覺自己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是放下了。
“亞男，你知道嗎，這次多虧了荊懷文你才能回來。”一個女青年說。
“嘻嘻，其實我覺得荊懷文對你還是挺好的。”另一個說。
招娣打斷那個女青年，說：“好什麽呀，要不是他，亞男姐才不會遭這麽大的罪！”只有李亞男一直默默地走著，一聲不吭。
她們提到多虧荊懷文李亞男才能回來，這讓杜昕月想起昨天在鎮派出所門口看到的情景。
荊懷文最終沒有食言，他成功解決了李亞男的問題，至於他用什麽辦法解決的，杜昕月不得而知。
此時，她並不關心荊懷文是如何解救李亞男的，她更關心的是，那個跟荊懷文擁抱在一起的女兵的情況。
杜昕月感覺自己被那個女人困擾著，每當想起她，想起荊懷文看到她時眼睛裏放出的光芒，她都心痛得不能呼吸。
她千算萬算卻算露了這一點，那就是荊懷文有女朋友了！
杜昕月感覺從前世到今天，她一直都在做一件很傻很傻的事，喜歡上一個心裏已經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。
午間休息，杜昕月回到養殖場，吳巧雲和蘭花在用上午蘭花打來的豬草烀豬食，她就拿著草籽來到雞圈，給雞鴨鵝們餵食。
身後，傳來馬蹄聲，她看到荊懷文和王東升騎著馬向這邊走過來，她趕緊低下頭，裝作沒看見他們。心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砰砰跳個不停。
第一次，她如此害怕見到荊懷文。
“杜昕月，我聽你小姨說你昨天去鎮裏了？”王東升一見面就問她。
“哦，我去鎮供銷社聯系賣蛋的事了。”杜昕月連忙說，她擔心荊懷文知道自己去派出所的事。
“懷文你不是也去鎮裏了嗎？你們沒遇到嗎？”王東升問荊懷文。
“沒有。”荊懷文回答。
“我從供銷社出來就直接往回走了，沒去別的地方。”杜昕月感覺自己好像是那個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的人，她為什麽要跟他們解釋這個，她覺得自己很好笑。
“這樣啊。李亞男回來你看到了吧，多虧了懷文……”
“東升，我們該去放馬了。”荊懷文打斷他，轉身先行離開。
杜昕月很想聽王東升把接下來的話說完，可是王東升看到荊懷文離開，便也追著他走掉了。
望著他們的背影，杜昕月苦笑，想自己知道這些還有什麽意義？算了，還是把心思用在養好她的畜類上面吧。
晚上，郭秀秀告訴杜昕月，下午她從老太太那裏接了豆苗回來，在路上看到了苗艷翠。
苗艷翠沖過來叫孩子，結果孩子根本就不認識她，也不跟她，她一碰豆苗豆苗就哇哇大哭。弄得苗艷翠很是狼狽。
杜昕月感到很解氣，說：“活該，都是她自作自受！有幾個當媽的像她一樣，把孩子扔給別人就不管了！”
“就是，豆苗現在不懂事，等他長大以後知道他媽當初這樣對他，不恨死她才怪！”郭秀秀也說。
郭秀秀把賣蛋掙到的錢都拿出來給杜昕月看，她拿出一個學生筆記本，在上面一邊記一邊念叨：“賣蛋一共掙了四十六塊錢，除去買飼料花去的七塊四毛八，還剩三十八塊五毛二。另外，飼料包括，麩子二十斤，豆餅……”
“小姨，其實你不用記得那麽祥細，粗略得幾個大概就可以了。”杜昕月笑著說，又埋怨她，“另外你去鎮裏，怎麽也不給自己買點兒東西呢？咱們賣蛋掙到了錢，不花留著幹啥？”
杜昕月看到郭秀秀回來兩手空空，就知道她在鎮裏沒舍得花錢。
郭秀秀立刻提出反對，說：“誒，這賣蛋的錢哪能亂花呢？咱們得把賣蛋的錢都放起來，買飼料啥的就從這裏面出，這樣到了年底，咱才能知道是掙是賠，掙多少，賠多少。做生意就得這樣呢。”
“你不是有記帳嗎？到年底一算賬不就知道掙多掙少了嗎？”杜昕月反問她。
“帳都是虛的，只有看到錢我心裏才踏實。”
“看到錢才踏實，我看你就是個守財奴。”杜昕月取笑她，她問，“守財奴，你打算把咱們掙的錢放到哪裏呀？”
郭秀秀臉上的笑容沒有了，她說：“是啊，咱把錢放在哪裏才好呢？”
她說她和小貨郎一起過日子的時候，也是精打細算，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，可是到頭來怎麽樣呢？抄家的來了，他們把她家翻了個底朝天，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不說，連她辛苦攢下的錢也一起拿走了。
那個時候，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。
郭秀秀長長地嘆息一聲，說為了不重蹈以前的覆轍，這次她一定要把錢藏好。
郭秀秀找藏錢的地方去了，杜昕月也不攔她，只隨她去。小姨是個好會計，好管家，有她當家她一百個放心。
外面傳來狗叫聲，杜昕月推門走出去，看到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兒正在向木屋這邊張望。
“那是誰啊？”她問。
“……是我。”
聽到苗艷翠的聲音，杜昕月心裏拂過一絲疑慮。這麽晚了，她來這裏幹什麽？
她想到了豆苗，猜測苗艷翠應該是為豆苗而來。
苗艷翠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豆苗了，哪個當媽的忍心讓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跟自己分開？苗艷翠能咬牙堅持這麽多天，已經不容易了。
“是舅母啊，你有事啊？”杜昕月站在門口問她。
60豆苗不認親媽
“昕月，你能不能看著那兩條狗，讓我進你屋子裏說話？”苗艷翠戰戰兢兢地望一眼不遠處那兩條虎視眈眈地瞪著她的藏獒犬，小心翼翼地說。
雖然兩條狗都栓的好好的，但是保不準她一往近了走，它們會掙斷鐵鏈撲上來。
看那兩條狗的生猛架勢，吞下個大活人也不在話下。
這時，郭秀秀從屋子裏走出來，待知道外面站的人是苗艷翠時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。
上次苗艷翠夥同張桂香對她做的事，已經讓她對這個嫂子徹底失去了信心。
“苗艷翠，你又來耍什麽花花腸子？趕緊走吧，我們這裏不歡迎你！”郭秀秀不客氣地下逐客令。
“秀啊，上次的事是嫂子不對，沒事先跟你商量就拉你去，嫂子今天來就是跟你賠禮道歉的。這不，我特地包了餃子給你和昕月帶來，還是熱乎的呢。讓我進去吧，不然餃子該涼了。””
郭秀秀一時沒了主意，她就見不得別人對自己好，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嫂子。這不，苗艷翠剛說幾好句話，她的心就軟了。
她問杜昕月怎麽怎麽辦，杜昕月說她想讓苗艷翠進就進，她聽她的。
郭秀秀便過去將兩只狗攔著，讓苗艷翠進來，苗艷翠不敢走，又不甘心離開，便小心翼翼地將身子貼著雞圈，一點點蹭著走過來。
一進屋，苗艷翠便從她挎來的籃子裏取出一個扣著大碗的瓷盆，將瓷盆放在炕桌上打開蓋子，裏面果然是熱騰騰的水餃。
“秀啊，來，趁熱吃，昕月，你也吃。”她熱情地招呼兩個人。
這要是在以往，看到餃子，杜昕月和郭秀秀肯定要流口水。但是今天她們對這樣的美食都沒什麽興趣。
一來因為她們的晚飯吃得很好，也很飽，二來因為這水餃是苗艷翠送來的，她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好吃的。
杜昕月看到苗艷翠一進來，眼睛便忍不住往炕頭上熟睡著的豆苗的身上瞟。她的眼睛有些紅腫，來之前應該是已經哭過了。
她想起郭秀秀晚上跟她提起的事兒，豆苗不認得苗艷翠把她當陌生人，還不肯讓她碰一下。應該沒有什麽比孩子不認媽更讓一個母親崩潰的吧，苗艷翠也是媽，她怎麽能無動於衷？
杜昕月看到苗艷翠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動，她背過身去，扯著袖管在眼睛上抹了一把。
這時，豆苗的小嘴兒動了動，他大概是夢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，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。
還沒等郭秀秀過去，苗艷翠一下子撲了過去：“豆苗，你怎麽了，媽媽在這兒呢豆苗。”
豆苗被吵醒睜開眼睛，當他看到自己面前是個陌生的面孔時，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。苗艷翠伸出去抱孩子的手不得不懸在空中，放也不是，收也不是。
“豆苗，姑姑來了豆苗。”郭秀秀喊著孩子的名字走過去，豆苗看到郭秀秀才停止了哭泣，同時伸出兩只小手示意郭秀秀抱抱。
郭秀秀將豆苗抱在懷裏，在地上輕輕地走動搖晃著。一邊柔聲地哄著他：“豆苗不哭，豆苗乖乖睡覺覺。”
大概過了五分鐘的樣子，豆苗在郭秀秀的懷裏又沈沈地睡去。
苗艷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，當著郭秀秀和杜昕月的面兒啜泣起來。
“舅母，你怎麽哭了？”杜昕月故意問她。
郭秀秀也說：“嫂子，你是想豆苗了吧，以後想孩子了就過來看吧，豆苗還小，不能沒有媽。”
“哎。”苗艷翠抹一把眼淚點頭應著。
“舅母，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，這山裏頭野獸多，走晚了不安全。”
“啥，這山裏還有野獸？那豆苗在這裏能行嗎？”苗艷翠一臉緊張。
“沒事的，有外面那兩條狗在，什麽野獸都不敢來。”
“這也啊……不過，我還是覺得豆苗應該住在村裏，畢竟……”苗艷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。
“舅母，豆苗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，你也看到了，我小姨照顧孩子很細心的，豆苗比來的時候都長胖了好多呢。”
“這就好，這就好……”
郭秀秀在屋子裏看孩子，不能出來送人，杜昕月就把苗艷翠送到門口。
到了門外，苗艷翠支支吾吾的不肯走。
“那個,昕月，咱倆那天簽的那個協議……”
“協議咋了？”
“能不能……不算數？”
“協議簽了就得生效，咋能不算數呢？”杜昕月搖搖頭。
苗艷翠突然拉住杜昕月的手，說：“昕月，我求求你了，就當我是一時糊塗，我現在後悔了，你們讓我把豆苗抱回去吧，好不好？”
“啥，你要把豆苗抱回去？”杜昕月故作驚訝，“那可不成，我們還沒給你送雞鴨鵝過去呢。”
“我不跟你們要雞鴨鵝了，你們只要把孩子給我就行。”
“那不行啊，我和小姨都是講信用的人，不能讓人家戳脊梁骨。”杜昕月想了想說，“這樣吧，等年底，我和小姨把雞鴨鵝都攢齊了給你送過去，你再把豆苗抱回去，這樣咱們就都沒毛病了。”
“不能到年底，到年底豆苗就徹底把我這個媽給忘了！”苗艷翠突然抓狂起來，她不管不顧地往屋子裏沖去，一邊嘴裏嚷嚷，“你現在就得把豆苗給我，我現在就要我的孩子！”
杜昕月原本只想著治一治苗艷翠，讓她嘗嘗失去骨肉的滋味，同時也打擊一下她囂張的氣焰。卻不想苗艷翠的情緒竟如此激動。
杜昕月想到豆苗正在睡覺，便攔著她不讓她闖進去，苗艷翠卻來不及考慮這些，推開杜昕月便往裏闖。
“豆苗，走，跟媽媽回家！”她幾步沖到抱著孩子的郭秀秀面前。
“嫂子，你幹啥呀，豆苗才剛睡著。”
“你把孩子給我，我要帶他回家！”苗艷翠說著一把將郭秀秀懷裏的孩子奪了過去。
睡夢中的豆苗再次被吵醒，哇哇哭起來。
“嫂子，你要孩子我們可以給你，但能不能過了今晚再帶走？”郭秀秀心疼孩子也跟著哭起來，她說，“你這樣折騰豆苗，他會生病的！”
豆苗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他從苗艷翠的懷裏伸出手來，使勁兒地往郭秀秀身上夠著。
聽了郭秀秀的話，又看到孩子這樣，苗艷翠不再堅持，她默默地將孩子送回到郭秀秀手裏，轉身沖進屋外的黑暗之中。
61搬出老太太
第二天，苗艷翠又來了。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郭福和郭寶珍，另外出乎杜昕月和郭秀秀意外的是，她居然還帶上了老太太。
不用說，她拉這些人來都是為了幫她要孩子的。
郭福和郭寶珍的到來只起到造聲勢的作用，杜昕月和郭秀秀不會因為他們倆的加入，就順從了苗艷翠。
但是老太太的加入，卻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。
其實，老太太一直就不讚成她們幫苗艷翠照顧孩子，她只要不願意看著女兒和外孫女受累。而她對苗艷翠用孩子做交換條件的事更是不滿，她罵苗艷翠不是人，不配當這個媽。
然而，老太太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媳婦胡鬧，對這樣的刁蠻媳婦，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呢？
老太太只希望苗艷翠盡快醒悟過來，認識到自己的錯，把孩子接回去。
所以，當苗艷翠一大早跑到她家裏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她幫著說服女兒、外孫女將孩子還給她時，她心裏真是高興得不得了。但她嘴上卻無奈地說，女兒和外孫女的事她也管不了，她只能幫苗艷翠去試一試，至於她們肯不肯把孩子給她，她就不知道了。
老太太肯出馬，讓苗艷翠大為感動，怕老太太腿腳不好不能走山路，她還特意讓郭福借了一個小推車，將老太太推著走。在林子裏路窄不能推車的地方，她就讓郭福背著老太太走。
趴在兒子的背上，老太太感慨萬千，她有多久沒跟兒子這樣親密地接觸過了？要知道，平時郭福都不敢去她那裏看望她，偶爾去上一次，匆匆說幾句話就走，回去還要被苗艷翠數落個沒完。不是嫌他耽誤工，就是嫌他背著她給老太太送錢了。
其實，老太太何時看到過兒子一分錢？
郭福不僅從來沒給她拿過一分錢，一口東西，每次他回來，老太太擔心他吃不好沒錢花，還總是往他嘴裏塞好吃的，往他口袋裏塞零花錢。
要知道那些吃食都是她平時舍不得吃留下的，錢也是省吃儉用從隊裏每月發的那幾塊錢的補助款中攢下來的。盡管兒子對她從來都是不管不問，但是她做這些也毫無怨言，因為她是一個母親。
苗艷翠也是個母親，希望經過這一次，她希望能打心眼兒裏明白，一個做母親的艱辛和不易。
“媽，你咋來了？這山路不好走，你腿腳又好。”郭秀秀心疼地攙扶著母親將她讓到椅子上坐下。
“我沒走啥道兒，是你哥用手推車推我來的，進林子以後他也一直背著我。”老太太看了兒子一眼說。
杜昕月的目光不屑地從舅舅一家人的臉上掃過，他們今天每個人臉上都褪去了以往的蠻橫無禮和霸道強勢，取而代之的是不多見的謙和和恭順。
“媽，你倒是說句話啊。”老太太剛坐下，苗艷翠便提醒她。
老太太說：“艷翠，你有啥事你就跟她們說吧，秀和昕月都是明事理的孩子，她們不會為難你的。”
苗艷翠不高興了，她捅咕一下身邊的丈夫，小聲嘀咕：“你看你媽，還指望她來幫著咱們說句話呢，她就這樣。”
“媽不是讓你先說嗎。”
“我不說，你說。”
“我說就我說。”郭福清了清嗓子，換做一副笑模樣，對郭秀秀說，“妹啊，這不豆苗已經麻煩你們兩個多月了嘛，我和你嫂子心裏過意不去，想今天來把他帶回去。”
“對對對，我們心裏過意不去，想著還是把豆苗接回去。”苗艷翠難得的夫唱婦隨一次。
“哥，嫂子，這事兒我說了不算，你們得問昕月。”郭秀秀看向杜昕月，這是她倆事先商量好的，如果他們來要豆苗，郭秀秀就往杜昕月身上推，由她來解決。
“小姑你也真會推諉，杜昕月小孩家家的能做什麽主？”郭寶珍朝杜昕月翻了個白眼，不屑地說。
杜昕月冷笑一下，說：“孩子是我抱回來的，協議也是我跟你媽簽下的，我咋就做不了主？”
一聽杜昕月提到協議，苗艷翠麻爪了，她再次將乞求的目光投向老太太。
“媽，你看看啊，昕月老是拿那張協議說事兒，我都說了，那是我一時糊塗簽下的，她就是不聽。”
老太太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假寐，她似乎對周圍發生的事充耳不聞，更別提是苗艷翠的央求了。
“昕月，咱都是一家人，什麽協議不協議的，就當你和你小姑幫我們帶幾天孩子，還能咋的？”郭福給老婆溜縫兒。
“舅舅，你現在知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了？把我和小姑當東西往外賣的時候咋不想著咱們是一家人，克扣我和我姥口糧的時候咋不想著咱們是一家人？只有想到跟我們要好處的時候才知道是一家人是不是？”
郭福紅了臉，嘀咕：“昕月，你這話咋說的，我和你舅母咋是那樣的人呢？”
“不是那樣的人你們拿自己的孩子跟我們換雞鴨鵝？”郭秀秀也忍不住反駁他。
“秀，你別亂說話，我啥時候拿孩子跟你們換雞鴨鵝了？”苗艷翠反駁道。
“協議在這裏擺著，你還抵賴。要是你們覺得不服，我就把協議拿到隊裏去，讓大家來評評理，看看到底是我們跟你們搶孩子，還是你們想吃我們的雞鴨鵝吃不到，用豆苗來做要挾？”
“你說句話，她要是把這事兒拿到外面去說，丟死人了。”苗艷翠偷偷掐了一把丈夫，小聲嘟囔。
郭福急得直跺腳：“秀，昕月，你們到底想幹啥嘛，豆苗是我的孩子，你們難道想養他一輩子不成？”
“養一輩子我們樂意。”杜昕月抱著胳膊微笑著回答他。
苗艷翠一聽杜昕月她們要養她的孩子一輩子，當即就炸了，她不管不顧地拍著大腿大哭起來：“沒有天理啊，搶孩子啦，我的兒啊，我的豆苗啊，啊啊啊……”
老太太皺了皺眉頭，慢慢地睜開眼睛，她先是看了女兒和外孫女一眼，看到兩個人正一臉笑意地欣賞著苗艷翠撒潑，她的嘴角無聲地揚了揚。
62達成協議
她又看向自己不爭氣的兒子，只見他兩手抓著蓬頭亂發蹲在地上，一副無能又無可奈何的樣子，她在心裏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息。
“讓我來說句話吧。”老太太說。
她聲音不大，卻極其有效，苗艷翠當即就停止了哭鬧，一臉期待看著老太太並催促道：“媽，你說，你快說。”
“你和昕月重新簽一份合同，這次，讓昕月把她的要求寫上去，你簽了字，把孩子帶走。”
“好，我同意。”不等杜昕月表態，苗艷翠急著說。
“既然姥姥說話了，我聽她的。”杜昕月說，心裏想著親愛的姥姥真是想到她心裏去了。
郭秀秀從她記賬的本子上撕下兩張紙給杜昕月，杜昕月就在這些紙上，一條一條地將自己對苗艷翠的要求寫下來。
第一條，不許再插手她和郭秀秀的婚事，不許組織給她們相親。
第二條，定期給老太太撫養費，不許克扣她的糧食。
第三條，兩家人各自過各自的日子，不能以各種借口來跟她們要東西。
……
杜昕月一共寫了五條，她遞給苗艷翠簽字，苗艷翠咬牙切齒地讀著上面的內容，她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，但是想到自己的兒子，還是在上面簽了字，按了手印。
杜昕月和郭秀秀對視一眼，兩個人眼中皆是勝利的喜悅。
她們知道，雖然一紙協議對無理攪三分的苗艷翠不一定管用，但對她多少還是會起到束縛的作用。如果苗艷翠過後吃後悔藥反悔了，她們便可以將她們的協議拿到村裏的權威人士那裏，讓他們給評理。
郭秀秀將豆苗抱出來交給苗艷翠，和昨天一樣，豆苗一見到苗艷翠依然哭鬧不止。
看到豆苗哭鬧，郭秀秀便很心疼，兩個來月的接觸，她跟這孩子已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。
苗艷翠一時間也沒了主意，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，她要是硬把孩子抱走，孩子弄不好會上火生病,這是她這個當媽的不願意看到的。
“嫂子你看這樣行不行？”郭秀秀說，“你先別著急抱走豆苗，給他幾天時間，這幾天，你每天可以到我們這裏來跟他玩一會兒，你們多接觸接觸，讓他跟你熟了你再把他抱走，那樣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哭鬧了。”
苗艷翠想了想，覺得郭秀秀說得也在理，便不再堅持，說：“那就按你說的吧。”
杜昕月想要反對，可是已經來不及了。
她不是不願意讓苗艷翠跟兒子接觸，而是不願讓苗艷翠到她的養殖場來。
苗艷翠跟邢建國兄妹以及吳巧雲是不一樣的，依她的性子，常來常往，必然會關註到養殖場裏的一些事情，到時候眼紅是小事，萬一被她發現杜昕月“倍長藥水”的秘密，可就麻煩了。
但是郭秀秀既然答應她來，杜昕月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想著到時候多加小心，別讓苗艷翠節外生枝吧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苗艷翠每天吃完早飯便早早地來到養殖場跟兒子玩，一來二去，豆苗跟她熟悉一些了，見了她也不再哭鬧，有時候，還可以讓她抱著在木屋前溜達一會兒。
不過，這只限於郭秀秀不在場的時候，如果郭秀秀在，豆苗便只讓郭秀秀抱，苗艷翠只能靠邊站。
不過對苗艷翠來說，豆苗不再排斥她已經讓她很高興了，她在心裏告訴自己，只要她對兒子好，跟兒子多接觸，兒子便很快就能跟她回家。
豆苗乖的時候，苗艷翠便抱著他在雞圈和豬窩前溜達。
“嘖嘖，這豬真肥，秀你養這豬有幾個月了？”她問不遠處正在給豬餵食的小姑子。
“三個多月。”郭秀秀回答。
苗艷翠從鼻孔裏“嗤”了一聲，說：“你當你嫂子沒養過豬呢？還蒙我。要我說你這豬起碼得有大半年了。”
“嫂子，半年前我還沒回來呢，咋養豬呢？”郭秀秀直起腰憨厚地笑了，說，“嫂子，真是三個多月，差十一天四個月。”
“那你抓的是半大豬？”苗艷翠眨巴眨巴眼睛問。
“哪有抓半大豬的，那得多花多少錢？我抓的是豬崽子。”
“啊……”苗艷翠將身子往豬圈裏探著，再次仔細地觀察起豬圈裏的兩口豬來，“三、四個月的豬能被你養這麽大，真是神了。我那兩頭豬都養五個月了，還沒你這兩個一半大。”苗艷翠無比羨慕地盯著兩頭將腦袋塞在豬槽子裏瘋搶吃食的大肥豬，心想郭秀秀的豬能長這麽快，肯定是給它們吃啥好東西了。
這樣想著，她就抱著孩子踱到豬食槽子旁邊，想要看個究竟。
然而兩頭豬的大腦袋已經將豬食槽塞得滿滿的，她根本看不到裏面的內容。
她一著急，便伸手去扒拉小白的腦袋。
小白正吃得高興，感覺有人扒拉自己的腦袋，以為是跟它搶食的，擡起頭便狠狠地咬了過去，恰好要在苗艷翠的手腕上，她發出一聲驚叫。
郭秀秀正從木屋裏往這邊拎豬食，走到一半聽到苗艷翠的叫聲，她以為豆苗有事呢，扔下豬食桶就跑過來，一把從苗艷翠手裏將孩子接過來。
“豆苗，你沒事吧？”她拍著一臉驚詫的孩子問。
“不是豆苗，是我。”苗艷翠捂著胳膊說。
郭秀秀聞聲看過去，就見苗艷翠的手腕上正淌著血。
“嫂子，你手這是咋了？”
“剛才被那個白豬咬了一口。”
“被豬咬了？”郭秀秀感到莫名其妙，小白和小黑平時是最溫順的，怎麽會咬人呢？
她趕忙回頭喊正在餵雞的蘭花，讓她去屋子裏找紗布和藥棉來。
“不用包，我就是破點皮，沒事。主要是看看豆苗嚇沒嚇著？”苗艷翠說。
郭秀秀連忙俯下頭來在孩子耳邊輕聲說：“豆苗，剛才小白咬媽媽了是不是？你害怕了嗎？嗚嗚，豆苗不怕，不怕。”
被郭秀秀一逗，豆苗咧著小嘴兒笑了起來。看到孩子沒事兒，苗艷翠的一顆心才放下來。
“秀，你都給你的豬餵的啥？告訴嫂子，嫂子回去也照樣餵我家那兩頭，省得它們不長個。”苗艷翠忍不住問郭秀秀。
63探究畜類長得快的奧秘
“它們吃的就是豬草、麩子還有豆餅啥的，偶爾還會餵一些玉米。”郭秀秀照實說。
“啥，麩子和豆餅還有玉米？那是饑荒年頭人都吃不到的東西，你拿來餵豬？”苗艷翠張大嘴巴。
這時，蘭花將藥盒拿來了，她從裏面拿出藥水、紗布和藥棉，為苗艷翠將受傷的手腕小心地包紮好。
“你們還有這些東西呢？趕上藥鋪子了。”苗艷翠看著蘭花手裏的藥箱，不無羨慕地說。
“是昕月姐姐買的，她說這裏離村子遠，找大夫不方便，這些東西有備無患。”蘭花炫耀似的說。
苗艷翠臉上露出不悅，嘀咕：“買這個買那個的，昕月手裏哪來那麽多錢？”
之前苗艷翠在木屋裏發現了很多稀罕東西，問是哪來的，都說是杜昕月買來的。
再聯系這些畜類的夥食，讓苗艷翠不禁心生疑惑：杜昕月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呢？
之前她看郭秀秀和杜昕月養了這麽多畜類，也問過她們錢是哪來的這個問題，那時她們說是借來的，她倒是信了。
因為杜昕月手裏有幾個錢她最清楚不過。要不是借錢買畜類，難道她們還能去偷去搶？
既然是借的，遲早是要還的。杜昕月和郭秀秀拉了一屁股債，日子肯定不好過，這時她以前的想法。
但是自從她在這裏待了幾天，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。郭秀秀和杜昕月不但沒有窮得叮當響，還富得流油。可以說小日子過得比村支書孫長貴家還要滋潤。
她想到自己的丈夫郭福，想是不是他偷偷摸摸拿了家裏的錢給她們，但是她又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。
她家裏的錢有多少她最有數，郭福口袋有多幹凈她也知道，他拿什麽給她們呢？
另外苗艷翠也暗中在村裏打聽過，她想知道到底是哪戶人家肯借那麽一大筆錢給她們，結果呢，是根本就沒有村裏的人借過錢給她們。
原來她們在跟她撒謊！這更激起了苗艷翠打破砂鍋問到底興趣。
然而不是郭福給的，也不是她們借的，那她們的錢是哪來的呢？這幾天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苗艷翠。
“秀，你跟嫂子說實話，你們這又是養豬又是養雞鴨鵝的，杜昕月到底哪來的那麽多錢？你別跟我說是借的啊，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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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昕月知道，女售貨員之所以對她這麽熱情，是因為她借了高叔的光，上次高叔對女售貨員說，她是他的親侄女。
雖然跟姓高的接觸也好幾次了，但杜昕月對他卻並不了解。因為王生之前也暗示過她，不要打聽關於姓高的人的個人情況，所以她也從來也不問。
但從上次女售貨員與他的態度和對話上，杜昕月猜測他的工作應該與機關有關，至於具體負責什麽，她不得而知。
杜昕月跟女售貨員寒暄幾句，信步走到賣雞蛋的櫃臺前。
她問女售貨員雞蛋多少錢一斤。
“雞蛋數量有限，都是憑票賣的。”她說。
“那鴨蛋和鵝蛋呢，我怎麽沒看到這裏有賣？”杜昕月問。
“雞蛋就這麽一點，還經常斷貨，哪兒來的鴨蛋鵝蛋啊。”
“那要是食堂來買呢？總不能也憑票吧？”
女售貨員笑了，說:“食堂買當然不用票了，但是價錢也貴啊。”
杜昕月問她食堂買要多少錢一斤，她說要一塊二一斤。
“我這裏有雞蛋，一塊錢一斤你要不要？”杜昕月說。
女售貨員楞了一下，說她的雞蛋都是一塊零五分進的貨，如果杜昕月有一塊一斤的，有多少她要多少。
杜昕月對雞蛋的價格比較滿意，要知道在集市上，她一斤雞蛋也就能賣七毛九，還不一定每次都能賣完。
現在每斤比集市上多賣了兩毛一，可謂是相當劃算了。
“那鴨蛋和鵝蛋呢？你收不收？”杜昕月問。
“收，當然收，只要你有我就收！”女售貨員高興地說。
最近經常有食堂采購來問她要鴨蛋和鵝蛋，因為鴨蛋和鵝蛋可以腌鹹蛋。但都被她給回絕了，雞蛋都不夠賣的年月，鴨蛋鵝蛋根本就別想了。
現在她聽杜昕月說有鴨蛋鵝蛋要賣，真是比天上掉餡餅還高興。
“鴨蛋和鵝蛋就不另算了，都一塊五一斤，怎麽樣？”
杜昕月心裏暗自高興，鴨蛋和鵝蛋分量大，一斤都稱不下幾個，在集市上，其實和雞蛋的價格差不多的。
“就這麽定了，我回去備貨，爭取明天給你送過來。”
“行。”
杜昕月在供銷社給豆苗買了兩袋奶粉，給姥姥買了一斤長白糕和兩罐水果罐頭，又給蘭花和石頭買了一些糖果和餅幹。
最後，她還給小姨、吳巧雲和自己一人買了一件素花布衫。
這個年代，不管男女，衣服大都是清一色的軍綠和藏藍，單一的色彩讓女人的女人味兒都變淡了，杜昕月感覺很不舒服。
一件素花襯衫雖然改變不了什麽，但至少可以提醒她們，年輕和美貌一直都是屬於她們的。
從供銷社出來，杜昕月去了一趟派出所。
她本打算來看看李亞男，順便打聽一下她的情況，卻在派出所門口意外看到了荊懷文。
她又驚又喜，正要跑上去跟他打招呼，只見一輛吉普車在他身邊停了下來，車門打開，從上面下來一個身著戴著紅色肩章的綠軍裝，燙著卷發的年輕女子。
她長的太好看了，比李亞男不知要好看多少倍！這是杜昕月見她第一眼的感覺。
女子笑盈盈地走向荊懷文，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立正站住，俏皮可愛的眸子一閃一閃地凝視著他。
荊懷文也一樣，他深情註視女子的眼睛讓杜昕月委屈的差點兒哭出聲。
而接下來的一幕，更是讓杜昕月到了可以號啕大哭的程度了。
只見荊懷文一個健步來到女子面前，攔腰將她輕盈地抱離地面，在女子攬著他的脖頸咯咯的笑聲中，原地旋轉了兩圈兒。
杜昕月再也看不下去了，轉身向派出所相反方向跑去。
因為頭一天杜昕月已經跟供銷社聯系好，所以第二天，只要有人將蛋送過去就行。
郭秀秀說杜昕月總請假也不好，讓她去吧，至於豆苗可以先送老太太那裏讓她帶一上午。
杜昕月原本不太放心小姨一個人，後來她聽蘭花說，她哥要給隊裏買生產資料，明天也要去鎮裏，想著郭秀秀可以跟刑建國搭個伴。
一來刑建國去鎮裏肯定要趕著隊裏的馬車去，反正她們也要雇車，雇人別人的倒不如雇刑建國的。
二來也是最重要的，就是趁機增進一下郭秀秀和刑建國的感情。
杜昕月讓蘭花給他哥捎話，讓他明天出發前來接一下郭秀秀。
第二天上午，刑建國趕著馬車過來了。
當郭秀秀得知杜昕月給她找的結伴出行的人是刑建國時，多少有些難為情。
她跟刑建國平時的接觸都是在村裏，一起出門卻從來沒有過。
貨已經裝到馬車上了，經過杜昕月一番勸慰，郭秀秀才頗有顧慮地上了車。
好在現在出發時候尚早，來地裏上工的人還都沒出發，要是過一會兒上工的人都來了，她說什麽都不會跟刑建國一起進城的。
因為村裏那些長舌婦要是看到他們兩個一起，肯定要說閑話。郭秀秀跟許多村裏年輕姑娘一樣，特別在意別人的眼光。
59苗艷翠登門
郭秀秀和邢建國出發後，杜昕月便帶上小豆苗去了姥姥家。
將豆苗在姥姥家安頓好，她還得匆匆返回山裏，上午她要上工，中途休息時她還得和吳巧雲一起回去幫著蘭花照應養殖場。
此時，上工的人已經陸續在往田裏趕，山路上散布著三三兩兩結伴前行的人群。
杜昕月竟在上工的人群中意外地看到了李亞男。
李亞男正跟招娣還有幾個女青年走在一起，招娣和幾個女青年正嘰嘰喳喳地跟李亞男說著什麽，顯然，她們對她回來都很高興。
杜昕月和吳巧雲一起在她們身後五六步遠的距離走著，她感覺自己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是放下了。
“亞男，你知道嗎，這次多虧了荊懷文你才能回來。”一個女青年說。
“嘻嘻，其實我覺得荊懷文對你還是挺好的。”另一個說。
招娣打斷那個女青年，說：“好什麽呀，要不是他，亞男姐才不會遭這麽大的罪！”只有李亞男一直默默地走著，一聲不吭。
她們提到多虧荊懷文李亞男才能回來，這讓杜昕月想起昨天在鎮派出所門口看到的情景。
荊懷文最終沒有食言，他成功解決了李亞男的問題，至於他用什麽辦法解決的，杜昕月不得而知。
此時，她並不關心荊懷文是如何解救李亞男的，她更關心的是，那個跟荊懷文擁抱在一起的女兵的情況。
杜昕月感覺自己被那個女人困擾著，每當想起她，想起荊懷文看到她時眼睛裏放出的光芒，她都心痛得不能呼吸。
她千算萬算卻算露了這一點，那就是荊懷文有女朋友了！
杜昕月感覺從前世到今天，她一直都在做一件很傻很傻的事，喜歡上一個心裏已經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。
午間休息，杜昕月回到養殖場，吳巧雲和蘭花在用上午蘭花打來的豬草烀豬食，她就拿著草籽來到雞圈，給雞鴨鵝們餵食。
身後，傳來馬蹄聲，她看到荊懷文和王東升騎著馬向這邊走過來，她趕緊低下頭，裝作沒看見他們。心好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砰砰跳個不停。
第一次，她如此害怕見到荊懷文。
“杜昕月，我聽你小姨說你昨天去鎮裏了？”王東升一見面就問她。
“哦，我去鎮供銷社聯系賣蛋的事了。”杜昕月連忙說，她擔心荊懷文知道自己去派出所的事。
“懷文你不是也去鎮裏了嗎？你們沒遇到嗎？”王東升問荊懷文。
“沒有。”荊懷文回答。
“我從供銷社出來就直接往回走了，沒去別的地方。”杜昕月感覺自己好像是那個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的人，她為什麽要跟他們解釋這個，她覺得自己很好笑。
“這樣啊。李亞男回來你看到了吧，多虧了懷文……”
“東升，我們該去放馬了。”荊懷文打斷他，轉身先行離開。
杜昕月很想聽王東升把接下來的話說完，可是王東升看到荊懷文離開，便也追著他走掉了。
望著他們的背影，杜昕月苦笑，想自己知道這些還有什麽意義？算了，還是把心思用在養好她的畜類上面吧。
晚上，郭秀秀告訴杜昕月，下午她從老太太那裏接了豆苗回來，在路上看到了苗艷翠。
苗艷翠沖過來叫孩子，結果孩子根本就不認識她，也不跟她，她一碰豆苗豆苗就哇哇大哭。弄得苗艷翠很是狼狽。
杜昕月感到很解氣，說：“活該，都是她自作自受！有幾個當媽的像她一樣，把孩子扔給別人就不管了！”
“就是，豆苗現在不懂事，等他長大以後知道他媽當初這樣對他，不恨死她才怪！”郭秀秀也說。
郭秀秀把賣蛋掙到的錢都拿出來給杜昕月看，她拿出一個學生筆記本，在上面一邊記一邊念叨：“賣蛋一共掙了四十六塊錢，除去買飼料花去的七塊四毛八，還剩三十八塊五毛二。另外，飼料包括，麩子二十斤，豆餅……”
“小姨，其實你不用記得那麽祥細，粗略得幾個大概就可以了。”杜昕月笑著說，又埋怨她，“另外你去鎮裏，怎麽也不給自己買點兒東西呢？咱們賣蛋掙到了錢，不花留著幹啥？”
杜昕月看到郭秀秀回來兩手空空，就知道她在鎮裏沒舍得花錢。
郭秀秀立刻提出反對，說：“誒，這賣蛋的錢哪能亂花呢？咱們得把賣蛋的錢都放起來，買飼料啥的就從這裏面出，這樣到了年底，咱才能知道是掙是賠，掙多少，賠多少。做生意就得這樣呢。”
“你不是有記帳嗎？到年底一算賬不就知道掙多掙少了嗎？”杜昕月反問她。
“帳都是虛的，只有看到錢我心裏才踏實。”
“看到錢才踏實，我看你就是個守財奴。”杜昕月取笑她，她問，“守財奴，你打算把咱們掙的錢放到哪裏呀？”
郭秀秀臉上的笑容沒有了，她說：“是啊，咱把錢放在哪裏才好呢？”
她說她和小貨郎一起過日子的時候，也是精打細算，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，可是到頭來怎麽樣呢？抄家的來了，他們把她家翻了個底朝天，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不說，連她辛苦攢下的錢也一起拿走了。
那個時候，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。
郭秀秀長長地嘆息一聲，說為了不重蹈以前的覆轍，這次她一定要把錢藏好。
郭秀秀找藏錢的地方去了，杜昕月也不攔她，只隨她去。小姨是個好會計，好管家，有她當家她一百個放心。
外面傳來狗叫聲，杜昕月推門走出去，看到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兒正在向木屋這邊張望。
“那是誰啊？”她問。
“……是我。”
聽到苗艷翠的聲音，杜昕月心裏拂過一絲疑慮。這麽晚了，她來這裏幹什麽？
她想到了豆苗，猜測苗艷翠應該是為豆苗而來。
苗艷翠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豆苗了，哪個當媽的忍心讓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跟自己分開？苗艷翠能咬牙堅持這麽多天，已經不容易了。
“是舅母啊，你有事啊？”杜昕月站在門口問她。
60豆苗不認親媽
“昕月，你能不能看著那兩條狗，讓我進你屋子裏說話？”苗艷翠戰戰兢兢地望一眼不遠處那兩條虎視眈眈地瞪著她的藏獒犬，小心翼翼地說。
雖然兩條狗都栓的好好的，但是保不準她一往近了走，它們會掙斷鐵鏈撲上來。
看那兩條狗的生猛架勢，吞下個大活人也不在話下。
這時，郭秀秀從屋子裏走出來，待知道外面站的人是苗艷翠時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。
上次苗艷翠夥同張桂香對她做的事，已經讓她對這個嫂子徹底失去了信心。
“苗艷翠，你又來耍什麽花花腸子？趕緊走吧，我們這裏不歡迎你！”郭秀秀不客氣地下逐客令。
“秀啊，上次的事是嫂子不對，沒事先跟你商量就拉你去，嫂子今天來就是跟你賠禮道歉的。這不，我特地包了餃子給你和昕月帶來，還是熱乎的呢。讓我進去吧，不然餃子該涼了。””
郭秀秀一時沒了主意，她就見不得別人對自己好，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嫂子。這不，苗艷翠剛說幾好句話，她的心就軟了。
她問杜昕月怎麽怎麽辦，杜昕月說她想讓苗艷翠進就進，她聽她的。
郭秀秀便過去將兩只狗攔著，讓苗艷翠進來，苗艷翠不敢走，又不甘心離開，便小心翼翼地將身子貼著雞圈，一點點蹭著走過來。
一進屋，苗艷翠便從她挎來的籃子裏取出一個扣著大碗的瓷盆，將瓷盆放在炕桌上打開蓋子，裏面果然是熱騰騰的水餃。
“秀啊，來，趁熱吃，昕月，你也吃。”她熱情地招呼兩個人。
這要是在以往，看到餃子，杜昕月和郭秀秀肯定要流口水。但是今天她們對這樣的美食都沒什麽興趣。
一來因為她們的晚飯吃得很好，也很飽，二來因為這水餃是苗艷翠送來的，她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好吃的。
杜昕月看到苗艷翠一進來，眼睛便忍不住往炕頭上熟睡著的豆苗的身上瞟。她的眼睛有些紅腫，來之前應該是已經哭過了。
她想起郭秀秀晚上跟她提起的事兒，豆苗不認得苗艷翠把她當陌生人，還不肯讓她碰一下。應該沒有什麽比孩子不認媽更讓一個母親崩潰的吧，苗艷翠也是媽，她怎麽能無動於衷？
杜昕月看到苗艷翠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動，她背過身去，扯著袖管在眼睛上抹了一把。
這時，豆苗的小嘴兒動了動，他大概是夢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，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。
還沒等郭秀秀過去，苗艷翠一下子撲了過去：“豆苗，你怎麽了，媽媽在這兒呢豆苗。”
豆苗被吵醒睜開眼睛，當他看到自己面前是個陌生的面孔時，頓時哇的一聲大哭起來。苗艷翠伸出去抱孩子的手不得不懸在空中，放也不是，收也不是。
“豆苗，姑姑來了豆苗。”郭秀秀喊著孩子的名字走過去，豆苗看到郭秀秀才停止了哭泣，同時伸出兩只小手示意郭秀秀抱抱。
郭秀秀將豆苗抱在懷裏，在地上輕輕地走動搖晃著。一邊柔聲地哄著他：“豆苗不哭，豆苗乖乖睡覺覺。”
大概過了五分鐘的樣子，豆苗在郭秀秀的懷裏又沈沈地睡去。
苗艷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，當著郭秀秀和杜昕月的面兒啜泣起來。
“舅母，你怎麽哭了？”杜昕月故意問她。
郭秀秀也說：“嫂子，你是想豆苗了吧，以後想孩子了就過來看吧，豆苗還小，不能沒有媽。”
“哎。”苗艷翠抹一把眼淚點頭應著。
“舅母，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，這山裏頭野獸多，走晚了不安全。”
“啥，這山裏還有野獸？那豆苗在這裏能行嗎？”苗艷翠一臉緊張。
“沒事的，有外面那兩條狗在，什麽野獸都不敢來。”
“這也啊……不過，我還是覺得豆苗應該住在村裏，畢竟……”苗艷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。
“舅母，豆苗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，你也看到了，我小姨照顧孩子很細心的，豆苗比來的時候都長胖了好多呢。”
“這就好，這就好……”
郭秀秀在屋子裏看孩子，不能出來送人，杜昕月就把苗艷翠送到門口。
到了門外，苗艷翠支支吾吾的不肯走。
“那個,昕月，咱倆那天簽的那個協議……”
“協議咋了？”
“能不能……不算數？”
“協議簽了就得生效，咋能不算數呢？”杜昕月搖搖頭。
苗艷翠突然拉住杜昕月的手，說：“昕月，我求求你了，就當我是一時糊塗，我現在後悔了，你們讓我把豆苗抱回去吧，好不好？”
“啥，你要把豆苗抱回去？”杜昕月故作驚訝，“那可不成，我們還沒給你送雞鴨鵝過去呢。”
“我不跟你們要雞鴨鵝了，你們只要把孩子給我就行。”
“那不行啊，我和小姨都是講信用的人，不能讓人家戳脊梁骨。”杜昕月想了想說，“這樣吧，等年底，我和小姨把雞鴨鵝都攢齊了給你送過去，你再把豆苗抱回去，這樣咱們就都沒毛病了。”
“不能到年底，到年底豆苗就徹底把我這個媽給忘了！”苗艷翠突然抓狂起來，她不管不顧地往屋子裏沖去，一邊嘴裏嚷嚷，“你現在就得把豆苗給我，我現在就要我的孩子！”
杜昕月原本只想著治一治苗艷翠，讓她嘗嘗失去骨肉的滋味，同時也打擊一下她囂張的氣焰。卻不想苗艷翠的情緒竟如此激動。
杜昕月想到豆苗正在睡覺，便攔著她不讓她闖進去，苗艷翠卻來不及考慮這些，推開杜昕月便往裏闖。
“豆苗，走，跟媽媽回家！”她幾步沖到抱著孩子的郭秀秀面前。
“嫂子，你幹啥呀，豆苗才剛睡著。”
“你把孩子給我，我要帶他回家！”苗艷翠說著一把將郭秀秀懷裏的孩子奪了過去。
睡夢中的豆苗再次被吵醒，哇哇哭起來。
“嫂子，你要孩子我們可以給你，但能不能過了今晚再帶走？”郭秀秀心疼孩子也跟著哭起來，她說，“你這樣折騰豆苗，他會生病的！”
豆苗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他從苗艷翠的懷裏伸出手來，使勁兒地往郭秀秀身上夠著。
聽了郭秀秀的話，又看到孩子這樣，苗艷翠不再堅持，她默默地將孩子送回到郭秀秀手裏，轉身沖進屋外的黑暗之中。
61搬出老太太
第二天，苗艷翠又來了。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郭福和郭寶珍，另外出乎杜昕月和郭秀秀意外的是，她居然還帶上了老太太。
不用說，她拉這些人來都是為了幫她要孩子的。
郭福和郭寶珍的到來只起到造聲勢的作用，杜昕月和郭秀秀不會因為他們倆的加入，就順從了苗艷翠。
但是老太太的加入，卻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。
其實，老太太一直就不讚成她們幫苗艷翠照顧孩子，她只要不願意看著女兒和外孫女受累。而她對苗艷翠用孩子做交換條件的事更是不滿，她罵苗艷翠不是人，不配當這個媽。
然而，老太太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媳婦胡鬧，對這樣的刁蠻媳婦，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呢？
老太太只希望苗艷翠盡快醒悟過來，認識到自己的錯，把孩子接回去。
所以，當苗艷翠一大早跑到她家裏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要她幫著說服女兒、外孫女將孩子還給她時，她心裏真是高興得不得了。但她嘴上卻無奈地說，女兒和外孫女的事她也管不了，她只能幫苗艷翠去試一試，至於她們肯不肯把孩子給她，她就不知道了。
老太太肯出馬，讓苗艷翠大為感動，怕老太太腿腳不好不能走山路，她還特意讓郭福借了一個小推車，將老太太推著走。在林子裏路窄不能推車的地方，她就讓郭福背著老太太走。
趴在兒子的背上，老太太感慨萬千，她有多久沒跟兒子這樣親密地接觸過了？要知道，平時郭福都不敢去她那裏看望她，偶爾去上一次，匆匆說幾句話就走，回去還要被苗艷翠數落個沒完。不是嫌他耽誤工，就是嫌他背著她給老太太送錢了。
其實，老太太何時看到過兒子一分錢？
郭福不僅從來沒給她拿過一分錢，一口東西，每次他回來，老太太擔心他吃不好沒錢花，還總是往他嘴裏塞好吃的，往他口袋裏塞零花錢。
要知道那些吃食都是她平時舍不得吃留下的，錢也是省吃儉用從隊裏每月發的那幾塊錢的補助款中攢下來的。盡管兒子對她從來都是不管不問，但是她做這些也毫無怨言，因為她是一個母親。
苗艷翠也是個母親，希望經過這一次，她希望能打心眼兒裏明白，一個做母親的艱辛和不易。
“媽，你咋來了？這山路不好走，你腿腳又好。”郭秀秀心疼地攙扶著母親將她讓到椅子上坐下。
“我沒走啥道兒，是你哥用手推車推我來的，進林子以後他也一直背著我。”老太太看了兒子一眼說。
杜昕月的目光不屑地從舅舅一家人的臉上掃過，他們今天每個人臉上都褪去了以往的蠻橫無禮和霸道強勢，取而代之的是不多見的謙和和恭順。
“媽，你倒是說句話啊。”老太太剛坐下，苗艷翠便提醒她。
老太太說：“艷翠，你有啥事你就跟她們說吧，秀和昕月都是明事理的孩子，她們不會為難你的。”
苗艷翠不高興了，她捅咕一下身邊的丈夫，小聲嘀咕：“你看你媽，還指望她來幫著咱們說句話呢，她就這樣。”
“媽不是讓你先說嗎。”
“我不說，你說。”
“我說就我說。”郭福清了清嗓子，換做一副笑模樣，對郭秀秀說，“妹啊，這不豆苗已經麻煩你們兩個多月了嘛，我和你嫂子心裏過意不去，想今天來把他帶回去。”
“對對對，我們心裏過意不去，想著還是把豆苗接回去。”苗艷翠難得的夫唱婦隨一次。
“哥，嫂子，這事兒我說了不算，你們得問昕月。”郭秀秀看向杜昕月，這是她倆事先商量好的，如果他們來要豆苗，郭秀秀就往杜昕月身上推，由她來解決。
“小姑你也真會推諉，杜昕月小孩家家的能做什麽主？”郭寶珍朝杜昕月翻了個白眼，不屑地說。
杜昕月冷笑一下，說：“孩子是我抱回來的，協議也是我跟你媽簽下的，我咋就做不了主？”
一聽杜昕月提到協議，苗艷翠麻爪了，她再次將乞求的目光投向老太太。
“媽，你看看啊，昕月老是拿那張協議說事兒，我都說了，那是我一時糊塗簽下的，她就是不聽。”
老太太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假寐，她似乎對周圍發生的事充耳不聞，更別提是苗艷翠的央求了。
“昕月，咱都是一家人，什麽協議不協議的，就當你和你小姑幫我們帶幾天孩子，還能咋的？”郭福給老婆溜縫兒。
“舅舅，你現在知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了？把我和小姑當東西往外賣的時候咋不想著咱們是一家人，克扣我和我姥口糧的時候咋不想著咱們是一家人？只有想到跟我們要好處的時候才知道是一家人是不是？”
郭福紅了臉，嘀咕：“昕月，你這話咋說的，我和你舅母咋是那樣的人呢？”
“不是那樣的人你們拿自己的孩子跟我們換雞鴨鵝？”郭秀秀也忍不住反駁他。
“秀，你別亂說話，我啥時候拿孩子跟你們換雞鴨鵝了？”苗艷翠反駁道。
“協議在這裏擺著，你還抵賴。要是你們覺得不服，我就把協議拿到隊裏去，讓大家來評評理，看看到底是我們跟你們搶孩子，還是你們想吃我們的雞鴨鵝吃不到，用豆苗來做要挾？”
“你說句話，她要是把這事兒拿到外面去說，丟死人了。”苗艷翠偷偷掐了一把丈夫，小聲嘟囔。
郭福急得直跺腳：“秀，昕月，你們到底想幹啥嘛，豆苗是我的孩子，你們難道想養他一輩子不成？”
“養一輩子我們樂意。”杜昕月抱著胳膊微笑著回答他。
苗艷翠一聽杜昕月她們要養她的孩子一輩子，當即就炸了，她不管不顧地拍著大腿大哭起來：“沒有天理啊，搶孩子啦，我的兒啊，我的豆苗啊，啊啊啊……”
老太太皺了皺眉頭，慢慢地睜開眼睛，她先是看了女兒和外孫女一眼，看到兩個人正一臉笑意地欣賞著苗艷翠撒潑，她的嘴角無聲地揚了揚。
62達成協議
她又看向自己不爭氣的兒子，只見他兩手抓著蓬頭亂發蹲在地上，一副無能又無可奈何的樣子，她在心裏深深地發出一聲嘆息。
“讓我來說句話吧。”老太太說。
她聲音不大，卻極其有效，苗艷翠當即就停止了哭鬧，一臉期待看著老太太並催促道：“媽，你說，你快說。”
“你和昕月重新簽一份合同，這次，讓昕月把她的要求寫上去，你簽了字，把孩子帶走。”
“好，我同意。”不等杜昕月表態，苗艷翠急著說。
“既然姥姥說話了，我聽她的。”杜昕月說，心裏想著親愛的姥姥真是想到她心裏去了。
郭秀秀從她記賬的本子上撕下兩張紙給杜昕月，杜昕月就在這些紙上，一條一條地將自己對苗艷翠的要求寫下來。
第一條，不許再插手她和郭秀秀的婚事，不許組織給她們相親。
第二條，定期給老太太撫養費，不許克扣她的糧食。
第三條，兩家人各自過各自的日子，不能以各種借口來跟她們要東西。
……
杜昕月一共寫了五條，她遞給苗艷翠簽字，苗艷翠咬牙切齒地讀著上面的內容，她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，但是想到自己的兒子，還是在上面簽了字，按了手印。
杜昕月和郭秀秀對視一眼，兩個人眼中皆是勝利的喜悅。
她們知道，雖然一紙協議對無理攪三分的苗艷翠不一定管用，但對她多少還是會起到束縛的作用。如果苗艷翠過後吃後悔藥反悔了，她們便可以將她們的協議拿到村裏的權威人士那裏，讓他們給評理。
郭秀秀將豆苗抱出來交給苗艷翠，和昨天一樣，豆苗一見到苗艷翠依然哭鬧不止。
看到豆苗哭鬧，郭秀秀便很心疼，兩個來月的接觸，她跟這孩子已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。
苗艷翠一時間也沒了主意，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，她要是硬把孩子抱走，孩子弄不好會上火生病,這是她這個當媽的不願意看到的。
“嫂子你看這樣行不行？”郭秀秀說，“你先別著急抱走豆苗，給他幾天時間，這幾天，你每天可以到我們這裏來跟他玩一會兒，你們多接觸接觸，讓他跟你熟了你再把他抱走，那樣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哭鬧了。”
苗艷翠想了想，覺得郭秀秀說得也在理，便不再堅持，說：“那就按你說的吧。”
杜昕月想要反對，可是已經來不及了。
她不是不願意讓苗艷翠跟兒子接觸，而是不願讓苗艷翠到她的養殖場來。
苗艷翠跟邢建國兄妹以及吳巧雲是不一樣的，依她的性子，常來常往，必然會關註到養殖場裏的一些事情，到時候眼紅是小事，萬一被她發現杜昕月“倍長藥水”的秘密，可就麻煩了。
但是郭秀秀既然答應她來，杜昕月也不好再說什麽，只想著到時候多加小心，別讓苗艷翠節外生枝吧。
接下來的日子，苗艷翠每天吃完早飯便早早地來到養殖場跟兒子玩，一來二去，豆苗跟她熟悉一些了，見了她也不再哭鬧，有時候，還可以讓她抱著在木屋前溜達一會兒。
不過，這只限於郭秀秀不在場的時候，如果郭秀秀在，豆苗便只讓郭秀秀抱，苗艷翠只能靠邊站。
不過對苗艷翠來說，豆苗不再排斥她已經讓她很高興了，她在心裏告訴自己，只要她對兒子好，跟兒子多接觸，兒子便很快就能跟她回家。
豆苗乖的時候，苗艷翠便抱著他在雞圈和豬窩前溜達。
“嘖嘖，這豬真肥，秀你養這豬有幾個月了？”她問不遠處正在給豬餵食的小姑子。
“三個多月。”郭秀秀回答。
苗艷翠從鼻孔裏“嗤”了一聲，說：“你當你嫂子沒養過豬呢？還蒙我。要我說你這豬起碼得有大半年了。”
“嫂子，半年前我還沒回來呢，咋養豬呢？”郭秀秀直起腰憨厚地笑了，說，“嫂子，真是三個多月，差十一天四個月。”
“那你抓的是半大豬？”苗艷翠眨巴眨巴眼睛問。
“哪有抓半大豬的，那得多花多少錢？我抓的是豬崽子。”
“啊……”苗艷翠將身子往豬圈裏探著，再次仔細地觀察起豬圈裏的兩口豬來，“三、四個月的豬能被你養這麽大，真是神了。我那兩頭豬都養五個月了，還沒你這兩個一半大。”苗艷翠無比羨慕地盯著兩頭將腦袋塞在豬槽子裏瘋搶吃食的大肥豬，心想郭秀秀的豬能長這麽快，肯定是給它們吃啥好東西了。
這樣想著，她就抱著孩子踱到豬食槽子旁邊，想要看個究竟。
然而兩頭豬的大腦袋已經將豬食槽塞得滿滿的，她根本看不到裏面的內容。
她一著急，便伸手去扒拉小白的腦袋。
小白正吃得高興，感覺有人扒拉自己的腦袋，以為是跟它搶食的，擡起頭便狠狠地咬了過去，恰好要在苗艷翠的手腕上，她發出一聲驚叫。
郭秀秀正從木屋裏往這邊拎豬食，走到一半聽到苗艷翠的叫聲，她以為豆苗有事呢，扔下豬食桶就跑過來，一把從苗艷翠手裏將孩子接過來。
“豆苗，你沒事吧？”她拍著一臉驚詫的孩子問。
“不是豆苗，是我。”苗艷翠捂著胳膊說。
郭秀秀聞聲看過去，就見苗艷翠的手腕上正淌著血。
“嫂子，你手這是咋了？”
“剛才被那個白豬咬了一口。”
“被豬咬了？”郭秀秀感到莫名其妙，小白和小黑平時是最溫順的，怎麽會咬人呢？
她趕忙回頭喊正在餵雞的蘭花，讓她去屋子裏找紗布和藥棉來。
“不用包，我就是破點皮，沒事。主要是看看豆苗嚇沒嚇著？”苗艷翠說。
郭秀秀連忙俯下頭來在孩子耳邊輕聲說：“豆苗，剛才小白咬媽媽了是不是？你害怕了嗎？嗚嗚，豆苗不怕，不怕。”
被郭秀秀一逗，豆苗咧著小嘴兒笑了起來。看到孩子沒事兒，苗艷翠的一顆心才放下來。
“秀，你都給你的豬餵的啥？告訴嫂子，嫂子回去也照樣餵我家那兩頭，省得它們不長個。”苗艷翠忍不住問郭秀秀。
63探究畜類長得快的奧秘
“它們吃的就是豬草、麩子還有豆餅啥的，偶爾還會餵一些玉米。”郭秀秀照實說。
“啥，麩子和豆餅還有玉米？那是饑荒年頭人都吃不到的東西，你拿來餵豬？”苗艷翠張大嘴巴。
這時，蘭花將藥盒拿來了，她從裏面拿出藥水、紗布和藥棉，為苗艷翠將受傷的手腕小心地包紮好。
“你們還有這些東西呢？趕上藥鋪子了。”苗艷翠看著蘭花手裏的藥箱，不無羨慕地說。
“是昕月姐姐買的，她說這裏離村子遠，找大夫不方便，這些東西有備無患。”蘭花炫耀似的說。
苗艷翠臉上露出不悅，嘀咕：“買這個買那個的，昕月手裏哪來那麽多錢？”
之前苗艷翠在木屋裏發現了很多稀罕東西，問是哪來的，都說是杜昕月買來的。
再聯系這些畜類的夥食，讓苗艷翠不禁心生疑惑：杜昕月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呢？
之前她看郭秀秀和杜昕月養了這麽多畜類，也問過她們錢是哪來的這個問題，那時她們說是借來的，她倒是信了。
因為杜昕月手裏有幾個錢她最清楚不過。要不是借錢買畜類，難道她們還能去偷去搶？
既然是借的，遲早是要還的。杜昕月和郭秀秀拉了一屁股債，日子肯定不好過，這時她以前的想法。
但是自從她在這裏待了幾天，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。郭秀秀和杜昕月不但沒有窮得叮當響，還富得流油。可以說小日子過得比村支書孫長貴家還要滋潤。
她想到自己的丈夫郭福，想是不是他偷偷摸摸拿了家裏的錢給她們，但是她又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。
她家裏的錢有多少她最有數，郭福口袋有多幹凈她也知道，他拿什麽給她們呢？
另外苗艷翠也暗中在村裏打聽過，她想知道到底是哪戶人家肯借那麽一大筆錢給她們，結果呢，是根本就沒有村裏的人借過錢給她們。
原來她們在跟她撒謊！這更激起了苗艷翠打破砂鍋問到底興趣。
然而不是郭福給的，也不是她們借的，那她們的錢是哪來的呢？這幾天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苗艷翠。
“秀，你跟嫂子說實話，你們這又是養豬又是養雞鴨鵝的，杜昕月到底哪來的那麽多錢？你別跟我說是借的啊，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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